叫天明

二零零二年春节期间，姐夫生病，有人送了几只鸡。家人把鸡关在柴房里。谁知有只鸡一条腿夹在钢管间夹断了。

我每每看着这只鸡用一条腿撑着整个身体，如果她想移动，只能用一条腿搁着，摇摇晃晃。家人想改善一下伙食，可就在这时候，这只鸡下蛋了，家人也就留下了这只鸡。家人往往会特意去喂这只鸡，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，别的鸡总欺负这只鸡，这只鸡头上的毛都被啄光了。于是她就灰着脑袋，歪着头，看着鸡，看着人。她每天一个蛋，从没间隔过。

一天我看见妈抓住这只鸡，要把她吊起来，“你在干嘛？”“她抱窝了”“一只一条腿的鸡你还吊她？”“不吊，什么时候醒窝。”我笑了，不再说什么。我看着这只鸡，这只鸡看着我，看着人。

三天后，这只鸡下蛋了。天渐渐的冷，这只鸡远离众鸡，在阳光下独自晒太阳。就在这时横冲过一辆车，压断了这只鸡一条腿的所有脚趾，这只鸡的两条腿只剩下一条棍了。可这只鸡从来不留在窝里，她用她那根棍撑着自己站在众鸡之间，站在人世间。她依然每天一个蛋，没有间隔。

一天，我看见妈抓住这只鸡。“看样你就应该吊着，不吊着你是不行的。”我看着妈绑住那根棍，看着她被绑着的那根棍。她用她的黑眼睛看着鸡，看着人。

冬去春来。她下了一个蛋，用棍支到我面前，我抓了一把米给她。她蹲下身子，我用手抚摸着她的身体，她浑身只剩下骨头。有风吹过，风有着暖，可她只剩下骨头。

因为修路，柴房要拆。就在这个时候，在每天夜里，天之黑尽将明之际，她鸣叫了，在雄鸡都不鸣叫的时候，她鸣叫了，她叫着天明！她每天夜里都鸣叫，每天了依然下蛋。

日前夜里回家，柴房拆了。我揭开锅，发现几只鸡！我冲到妈面前。“那只鸡呢？”“杀了”妈很平静，我也想平静，可我做不到妈的平静。我揭开锅，挑出那只鸡，找了一个地方埋了。

许多天过去了，可在我身边、耳边总有她的鸣叫，在雄鸡都不鸣叫的时候，她在鸣叫，叫着天明！